爱尔兰随笔: 美丽旧世界iuk(2010/2/25 20:50:02) 点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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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2.* * * 当我离开峡谷向西而去时,已知道北部海岸上的九条峡谷,其实各有自己的凯尔特名字。九个峡谷从南到北依次是:格兰纳姆,格伦克洛伊,格兰纳瑞夫,格兰堡丽耶蒙,格兰那恩,格兰考,格兰顿,格兰塞斯,格兰泰西。现在人们猜测它们大概就是军队峡谷、防备峡谷、农夫峡谷、爱德华城镇峡谷、急光峡谷、欢乐峡谷、棕色峡谷、丛生峡谷和泰西公主峡谷。传说泰西是莱斯林岛的公主。
都是小地方,充满了小河,小丘,小渔村,小教堂,小港湾。旧世界的审美观是,小的即是美的,我沉缅于此,明白自己原来就是一个旧世界的爱好者,我喜欢的是那种脆弱而且饱受制约的美感,以及被时间刷洗过,充满遗迹的空间里,一种安然向隅的寂静。
八百年的渔村里,城堡幽暗的护城河上飘浮着洁白的天鹅,好象一句古旧的诗歌。而临近海洋的码头里,泊着形状宛如一片樟树叶般的木船,锚地小而舒适,木船在浅蓝色的水里摇曳,好象另一句古旧的诗歌。
在那里的乡村小教堂里,能看到千年前人们为神画的像,他有一张淳朴而安静的脸。
墓地里,就从墓碑上看,也能找到一家家当地人的家庭树。追溯到十三世纪。姓氏都是O开头。说书人说,这种老姓,每家都有专属的精跟着,她也是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哭丧鬼。听说这女精灵是高大憔悴的女人。她坐在石墙上,或者窗下,发出凄凉的哭声,她出现时,永远双眼通红。即使这家族的后代漂洋过海离开故土,照样能听到她来窗下哭丧。
六百年的老港口,五百年的旧城堡,四百年的长满常春藤的修道院遗迹,三百年的神话传说,这些都是峡谷里难以计数的宝贝。
两百年的酒馆更是刚刚好。屋子够老,泥炭的刺鼻气味经久不去。桌椅有了足够的旧痕,正好讲得出故事。食物也建立了传统的口味,调料更是经历过考验,不像年轻人那么不能放心。比起英国常常难以下咽的食物来,爱尔兰的食物显得如此迷人,特别是口味清淡的海鲜和一种加了麸皮的黑面包。在山村小店里,甚至还可喝到用土豆酿成的威士忌,传说酿造它的配方是从前一个百岁巫婆留下的,她就住在海边的岩洞里,现在还能找到她的石洞。在山村小店里,古老的神仙故事还在流传。我在那里还听到过一个有关本拉提城堡的鬼故事。
漆黑夜色中,能看到远处卡瑞克佛加斯的灯光。那些闪烁的灯光下,曾诞生一首古老的爱尔兰小调,它在肯尼迪的葬礼上被人演唱,因而传遍了世界。在冰凉的高台上我能想象得到在幽暗温暖的爱尔兰酒馆里,一个男人抱着吉他高歌,还有一只笛子,一只鼓,一把小提琴。我巴望自己能去卡瑞克佛加斯,只为那些驻留在巴利格兰城的晚上。我巴望自己能游过最深的大海,去到你身边。
这爱尔兰小调既苍凉又温暖,潺潺从心中流出,很容易将人迷住。他唱道,周围的人们,朋友,亲人渐渐逝去,就像融化的雪。年龄渐长,如今我对“融化的雪”中蕴含着的无奈与哀伤,已有了体会。
宁静的海面上月光烨烨,寒气森然,建造于1906年的灯塔那扇形的白光,如刀片切开黑纸一样,一遍遍地切开夜色。海岸上狂风呼啸,大海却温柔地沉默着,托起一万片细碎雪亮的月光。诺曼城堡隐藏在深深夜色中。世界的秩序在这里,似乎还是完美的。
这里最最令人安心的东西,就是口音强烈的英语。这峡谷的地方口音宛转淳朴,是北爱尔兰仅存的几个说盖尔语的地区之一。盖尔语的鲜明节奏性使得当地人在说英语时有了这种地方口音。它令英语,这世界的普通话成为一种充满地域性的语言。夹杂其间的凯尔特词汇,更是宛如诗歌的留白一般,赋予英语以模糊和突兀而带来的古意。尤其是听到孩童以清亮的嗓音说出那样婉转单纯的语调,他们说“但是”这个词的时候,听上去非常像说“黄油”。这让我喜欢。
这是一个物质主义无法席卷与浸没一切的世界,神仙们,苹果们和橡树们,与它们抗衡。巫婆们骑着扫帚在夜空里呼呼有声地飞过,仙女们在林中跳舞,美人鱼们悄悄上岸来,化为普通的乡村姑娘,这个不讲究实利与实证的世界,让我的心放松下来,宛如一把尺化为一汪清水。我不必事事丈量得失与对错,我能任意流淌,或者化为雾气,或者被盛在杯中,进入一个躯体。当我变成一股温热的排泄物被排出时,也不必感到羞耻,因为这是自然的。古风熏熏然,这是美丽的旧世界。
这真是让我喜欢。